96年學測 走過---(鍾邵筠)


    離家不遠的地方每每去爬山只要過了一座小橋往左邊望去沿著山路可以看見粗黑的水管盤結在雜草間水源想必是要引到山上用來灌溉農作物的了

    冬天的黃昏日光即盡於山頭光影總是暖薰夏日的蟲聲退去樹葉滑過耳窩沙沙作響往前一段可以透過樹隙看見阿公耕種的菜園他跟阿婆分據橋的兩端各闢一片園地冬日山頭各自耕作。阿婆的菜園四季常耕春、夏、秋、冬:夏季的南瓜、菜瓜、長豆、茄子盡納園裡;冬日的刈菜、芹菜、野菜、蘿蔔阿婆也循著四季流轉妥適的照料著。阿公的菜園到了冬天接近過年前的兩個月,則是他大顯身手的時節。他總是穿著白色的ㄌㄢˊㄌ一ㄥˋㄍㄨˇ和深藍色的西裝褲搭著咖啡紅的雨鞋騎著老舊的打檔車越過橋頭再徒步越過竹林進到深處的園子去耕種他的「大菜」「刈菜」客家話又叫「大菜」。

    我喜歡到了冬天最冷的時候跟表弟、妹們跑進阿公的園子裡去搬阿公收割的大菜。阿公會一把抓住大菜一手拿鐮刀俐落地從離地最近的莖部將大菜一刀截下。他彎下腰一畦一畦的割,沒多久菜園裡遍地倒下的大菜,這時我和表弟、妹們便直奔大菜用尼龍袋包住一個又一個的大菜然後火速直奔老家三合院的廣場。

    老家三合院的廣場逐漸堆滿一座又一座的大菜山。接下來的幾天就是阿婆跟小孩們的活。阿婆要我們將大菜層層疊疊二至三層約莫一小塊地毯的大小在上面均勻地灑下鹽巴。接著我們便跳上綠地毯盡情的踩、跳。剛跳上去的聲響,是最好聽的莖部被踩碎發出「口卡」、「口卡」的聲音響遍整個廣場。阿婆也不得閒的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就著從山上接下來的泉水,輕輕地將菜葉上的沙土滌洗乾淨。阿公則在一旁翹著腳、徐徐的抽起黃長壽一派悠閒地和阿婆說話。印象中阿公對阿婆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而我們就在悠悠地下午在菜葉上盡情的踩、踏推擠對方直到菜葉的汁液流出,莖葉盡軟阿婆才會喊停。最後阿婆把大菜放進一個又一個的大醬缸等候發酵。到了過年圍爐的桌上就有薑絲排骨酸菜湯了。

     慢慢的一年過一年排骨酸菜湯依舊年年有。但已不是會誇耀「我的大菜最大」的阿公種的了。阿公在有一天的晚上,直坐在地之後就再也無法去菜園了。菜園漸漸的荒廢。以往滿滿的大菜;如今遠望過去是空曠的荒蕪。阿公只剩下腦子裡的世界,有時我坐在他的床沿旁邊聽他說話幫他戴好帽子他總嫌一頭亂髮壞了他最愛的西裝頭。他會一遍又一遍的說著空襲警報來了他的爸爸漏夜從台北帶著他回山上老家,他的記憶體彷彿只剩下讀取,再無更新的空間了

    如今山上剩下一片曾耕種轉及荒蕪的園子。每每爬山總會在一個樹隙間凝視一陣可我不敢久待;回頭又是一段山路邊爬眼睛邊熱。